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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見序,才發現這個章節名起法簡直太容易讓人以為這是第一篇⋯⋯



起、


  「異能力無效化?」
  中島敦意識到自己現下的語氣有多古怪,卻也無從改善起,光是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就已經是他的極限。
  「不,不是。不是使喝下去的人失去異能力的藥而已,更準確說起來,是能夠⋯⋯剝奪飲用者能力的藥。」
  不過,喝下藥劑而被剝奪能力的人,很快就會因為其中成分的副作用死亡。女醫師說著,她看上去已是相當疲憊,卻依然用著耐心的、幾近是柔和的眼睛看著少年。「不是你想的那樣。人間失格並沒有吸取對方異能力的功能,當然也不會致人於死——這點你應該最知道的,敦。」
  心思被拆穿也顧不得羞臊,少年愍著唇,用盡全力僅僅能恰好壓抑住情緒。
  「——這麼聽起來,敵人恐怕是相當棘手啊。」依然是那樣雙腳翹在桌面的姿勢,江戶川亂步若無其事地接過了與謝野的話,而終止突然在會議室中蔓延起的沈默。「從資料看起來,藥物的研發,起碼花了他們十幾年以上。姑且不提內務省,研發這種藥劑的囂張傢伙,肯定老早就被港黑盯上了吧?」
  「然而⋯⋯十幾年過去了,他們並沒有消失。甚至,還沒有受到足以讓他們元氣損傷、從這座城市轉移走的攻擊⋯⋯」谷崎接過話頭半沉吟著講了下去,「這就代表,他們擁有跟港黑相當,或甚至是⋯⋯在那之上,的能力⋯⋯?」
  話語所傳遞的沈重訊息不言自明,一語完畢之後,整張桌子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沈默。這使挑起這個假設的橘髮少年有些不安的,於是他下意識抬起頭,朝著一如既往的方向看去,然後是一張空蕩的座椅映入眼簾。
  默默地愣了愣,他才發現或許是此刻,自己方真正意識到太宰治現在並不、而且可能永遠不會坐在這裡了。
  「⋯⋯這個推論,倒是有點言之過早了。」
  谷崎潤一郎幾乎是被驚嚇到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像被獨了心的他雙肩一縮,良久才反應過來亂步所說的、應該是自己先前引起沈默的發言。
  「港口黑手黨無法殲滅他們,可能的原因之一,當然是他們擁有比港黑更強的實力。不過——可能性,還有另外一種。」
  男人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看著某些難以想像的可能性串連到一起,儘管此刻尚缺乏證據,卻無可否認的成為了推理的選擇之一。
  「他們是,或至少曾經是,港口黑手黨的一部分。」
  瞇著而總叫人看不清的視線,相當古怪地停留在空蕩座位上頭。

  然而,時間沒有給他們細細討論這個可能性的機會。會議室的門罕見地被不請自來的打開,他們看著事務人員氣喘吁吁地,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帶來了港黑與對方發生衝突、並且——損失一名幹部的消息。
  江戶川亂步望向頁數不多卻已足以令他了解事情始末的調查報告,陷入長久的沈默。沒人發覺他的臉色悄悄變了,也沒有人在翻閱報告後出現了一樣的反應——
  除了、正將視線投到了他身上的那一位以外。
  在對方來得及反應之前,江戶川回望向了國木田直白的雙眼,在對方那一愣之餘,示意地往會議室門外比了比。

  於是他們被吩咐了合同行動,在橫濱街頭闊步走著,一面一同思考打破這陣沈默的合適時機。
  一直安靜下去當然不是辦法,可是這又叫自己怎麼開口呢。國木田獨步覺得自己變得相當奇怪的,這麼彆扭太不像他該有的樣子,然而距離他上一次找回那份熟悉的步調、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
  太宰治並沒有失禮地不告而別。福澤諭吉的桌上端端正正躺著他的辭職信,並且縱然並沒有為其他社員所知、至少也當面和社長請了辭的。辭職的理由他似乎並沒有多說,而驀然回想起來,他們才意識到那從來也就是他個人的自由。
  堂堂正正會見了上司,遞了辭呈,據說也規矩地鞠躬感謝了至今為止的照顧。那原本也就夠了,他從來也——沒有要告知他們什麼的義務。
  如果,他本就未曾把他們視作同僚以外的朋友。

  「——他要走要留當然是他的自由,不過相對地,我們可也沒有特意去忘掉他的義務。」

  然後那幾乎可稱之為冷情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江戶川亂步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多情緒。那總像是在敘述某個小說故事的,立場超然的語氣,靜靜流過國木田耳邊。
  「你的感覺沒有錯。港口黑手黨對付製藥者時,那詭譎的計畫和完美無瑕的行動邏輯——」
  那是太宰治的手筆。
  他已經親眼見證過太多次,曾經並肩並成為自己後盾的那份強大。
  「不過,如果港口黑手黨出現了新的幹部或重量級成員,我想我們再怎麼樣還是會得到一點風聲啦。所以我並不認為太宰是回到港口黑手黨內部了,這個計畫⋯⋯估計是,他和對方首領合作了的結果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
  「這件事情,武裝偵探社的力量是辦不到的。」江戶川截斷了金髮男人終於按耐不住衝口而出的話語,「向他們開戰的力量,必定要從港口黑手黨獲得⋯⋯甚至,如果不是那個男人,不是中原中也的話,計畫就無法成形。他的異能力,可以說就是這個計畫的核心。」
  「面對一個有著那種前科的組織,哪怕是太宰絕對也沒有拖拖拉拉的餘裕,它存在的每分每秒都可能有生命正在流失。」
  「關於這一點,我⋯⋯」
  「你當然清楚。對吧?」
  說不上來那是什麼,天才偵探的字句中,卻有什麼確實地改變了的。
  「如果僅僅是合作,大可不必做退出偵探社這種行為。雖說不跟非法組織合作是方針,但以救人為第一要務的偵探社,又豈會因此譴責、甚至逼走太宰治,或為自己的招牌被弄髒而有所不滿呢。」
  「但是國木田,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你忘記了的呢?」
  金髮男人狠狠地愣住了。他一直在思考,這整整一個月以來,而他並不覺得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是他在長達數十天的時間裡始終疏漏了的。
  然而,當對上那雙狐狸一般的瞳孔,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腦中倏忽地一閃而過。那是曾經的搭檔悠悠而聽不清情緒的話語聲。
  ——雖然這句話從殺人兇手的口中說出來,本身就要變成一個劣質的玩笑。
  殺人兇手,他是這麼稱呼自己的。
  然而這理當是他早已慣常的事,他的話語、他的計謀還有那副淺淺的笑,背後背負的生命早就已經不計其數。而金髮男子當然不可能沒有思考過同僚的心情。
  但是太宰治從來都很堅強、很理智、理智到彷彿不存在心魔或罪惡感這種太富有人類氣味的情緒。他生來就是一台精密的計算機,計算殺害和拯救之間的取捨,然後俐落揮下屠刀,一點兒不當機也絕對不會因爲這個正當程序而傷害到自己。
  至少,看起來是那樣。
  「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哪,國木田,我們第一次跟港口黑手黨聯合作戰的那個時候。太宰跟中原中也聯合從組合的手中奪還夢也久作,並擊退前來襲擊的組合兵。他們的組合確實很強,也絕對足以成功完成任務,雖說這點毋庸置疑——」
  不過,這個人選並不是我或社長所主張的。
  平平淡淡的話語中,江戶川看見金髮男子瞳孔一縮。
  「那次的任務,是太宰主動要求的。不是我推斷出的最佳方案,當然並非不合理或不好,不過他這麼要求的原因,我不會認為是完全地基於成功率——並且當時,他也是明確地,這麼告訴了我們。」
  「有個老朋友要出現,有些擔心他的安危。」
  偵探的話止於此,在停下了腳步的同伴身旁,微微側眼看著他。
  他想他其實是明白的,曾經走在身邊的搭檔不會是什麼精密機械更不是計算機。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得到所有以上兩者看到的東西,卻也從來不代表它們看不見那以外的,例如感情。
  武裝偵探社不會為了殺少救多而譴責社員。但是將自己所重視的人,將自己無論如何依然稱作夥伴的人,作為計畫中必定將被犧牲的棄子。
  做出這樣行為的人類,適合待在這裡嗎?
  國木田發現自己不是那麼確定,而他相信太宰治亦然。

***

  「——那麼,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稚嫩的聲音刺入耳膜,從那微微變形的咬字便能聽出發話的孩子正支著雙頰,彷彿感到無聊那樣地、蹲在他臉的正前方。
  不是他所熟悉的聲音。
  ——然而,相去不遠。
  中原中也像是觸電般從地板上彈了起來,扭頭的速度快到幾乎能把自己的脖子給搞脫臼的,以見著鬼的眼神望發話者瞪了過去。
  那是太宰治,那毫無疑問的是,只是並非他所見過的。儘管他對於目測小孩的年齡沒有多少自信,至少可以肯定地說出,眼前的孩子絕對不超過十歲。
  所以對於他纏了滿身繃帶這件事,中也立馬便皺起了眉頭。
  「反應不用那麼大吧?不過是旁邊多了一個我,至少不是在什麼奇怪的地方醒來,這對一個在敵方陣營裡睡起大覺的人來說可是很奢侈哦?」像是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小小的太宰咯咯笑了起來。不是他所習慣的外貌,表情語氣卻是令他打從心底最深處就翻起一股厭惡的熟。
  中原中也瞇起了眼睛。
  誠如對方所說,醒來時周遭的景色和失去意識前如出一徹,然而男孩非常明顯的漏說了一點——周圍不僅多了他,還少掉了男人昏迷前在周遭的所有人。
  會議室中,整排的椅子空空如也,平時用以張揚那些艱澀學術字眼的布幕此刻靜靜地在天花板上收著,一如他方才和白衣人對話時的場景。而此刻他席地坐在那張他曾經從之落下的椅子旁,望著男孩一雙秀氣眼睛,還有不知怎麼的,被繃帶蓋住了整整一半的臉龐。
  然後男人朝他伸出了手,看見男孩臉上更加燦爛的笑容。
  被領著走至門前的時候,中也一直低頭看向那個背影,彷彿還能聽見對方正在哼起非常熟悉的旋律。男孩微微一踮腳,將握把轉了開來,而來源尚未明瞭的光亮將小小臉蛋照得閃亮亮地,那是個放在孩童臉上顯得十分——
  無憂無慮的笑容。
  「可是真正的你在那時候的模樣,一定並非如此吧?」
  男孩只是站在那亮光的前方,笑而不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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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aneyell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