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隔日他是被梓用電話叫醒的。說是咖啡廳的食材臨時告急,問他能不能在早餐時間以前救援補貨。

  一把掃開昨夜打印出來的資料,降谷零有點恍惚的掙開了棉被,想起下午和苦艾酒的約。半開的窗簾讓陽光曖昧的浮進房間,以此為照明他看見時鐘六點十分的標示,跳下床在腦中梳理起了流程。

  和女子約定的是下午四點,在那之前要回公安部一趟。而今天在白羅的當班是到中午,下班以後先給羽田先生他們打個電話……

  他擰開了水龍頭,讓冰涼的水潑了自己一臉。

  然後看看鏡子,把那張狼狽的神情一把抹乾。

 

 

  「嗨~安室哥哥,早上好!!」

  上竄下跳的少女身旁,羽田秀吉看著零有些詫異的模樣,帶點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

  「早安呀,安室先生。抱歉,因為真純一直吵著要過來……」

  「對啊,秀……昴先生告訴過我們你很忙,不過我特別跟小蘭打聽了一下,她們說你今天早上會在這裡。」

  跟你們說我很忙?青年回憶著昨天的場景,不甚明白赤井秀一怎麼會在那個語脈提到這件事。

  不過沒什麼不好,零將水杯注滿的同時一面想著;這樣他省去了約人的麻煩,也能讓今天下午的會面有個實績可供搪塞。

  「那,我們應該做什麼才好?一起逛街買東西?看相簿?需要告訴你我們的身高體重血型生日嗎??」

  「哈哈……不是啦,我只是需要你們輕鬆的和我聊聊……」給苦艾酒看。

  「啊,那果然還是逛街!最適合朋友們的輕鬆小聊天了!」

  「真純你只是單純地想逛街吧?!」

  降谷零很快地發覺帶著眼鏡的青年性格並不如外表那樣不修邊幅;事實上,他的內在似乎更接近大螢幕上那個頭髮壓得妥妥貼貼,頭乾臉淨的太閣名人──平時看似自由奔放,卻在某些意外的地方一絲不苟,並且有著奇怪的堅持。

  真是性格迴異的三兄妹,湊在一起卻又奇怪的和諧。

  「其實沒關係呀,我也好久沒逛街了。」輕鬆的聲音介入了兄妹的打鬧之間,「只要世良和羽田先生今天下午有時間……」

  「有的哦!」

  「那就太好了。」深藍色的眼睛笑得微微彎著,在早晨的陽光裡看起來暖暖的。「那麼你們先坐坐,想吃什麼告訴我吧!這頓我請客。」

 

  簡餐店裡的空間一向舒適,兄妹倆今天似乎也沒有其他代辦事項,就這麼開開心心的在店裡拉著金髮青年話起了家常。青年沒有提到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大多數時候,他只是笑著附和或點頭;聽少女描述在兩個哥哥身邊成長的童年,或是看著青年沉浸在與某個女警相識的回憶中陶醉不已。

  然後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降谷零聊得忘記了時間,直到梓提醒起安室透半個小時前就該下班了。

  「安室哥真的好好聊喔!突然理解為什麼小蘭她們認識你沒多久就變成了朋友,有點忌妒呢,哈哈。」

  「這可是我用來吃飯的技能。」用手擋了擋大街上分外熱烈的陽光,金髮男人微妙的一語雙關令少女吐了吐舌頭,帶著眼鏡的青年則是好玩的勾起了嘴角。

  他看得出來他們對自己的身分多少感到有趣,卻不曉得從他們口中聽到的日常,在降谷零眼中也是同樣新鮮。趁著三個人擠上電車的時候,他小心地引導著兄妹倆說了更多關於他們家族的故事,並偷偷在腦內將那個被迴避的名子,帶換上了黑髮男人的模樣。

  「安室先生?」搖晃的電車讓透入的陽光也一顛一顛地,羽田秀吉看著那張染滿光線的臉龐眨了眨眼。「請問怎麼了嗎?」

  「咦?沒什麼。」回過神來的青年只是笑了笑,「只是在想,昴先生真的是個好哥哥呢。」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直到他們逛過了半條街,世良真純還亢奮的喋喋不休。

  「那個時候啊,秀──我是說,昴先生他──啊!這家這家,我之前也跟小蘭他們一起來過,他們的帽子超可愛的!」

  拎著半個手臂的紙袋,降谷零臉上慣性的笑著心裡卻是有點懵。倒不是沒跟女性一起逛過街,不過那買的大多是對方的衣服,這麼被當衣架子套個不停他生平還真是頭一次。

  「這個怎麼樣?嗯──視覺效果是很好,但會不會不合年齡啊?還是這邊這頂比較好,很有上班族的感覺──二哥你覺得呢?」

  「……嗯?」

  趕緊將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眼鏡青年慌慌張張地想要掩飾什麼的企圖卻沒逃過兩位偵探的眼睛。

  不約而同的傾斜了身子,他們的視線越過羽田秀吉,看見對面的商店後意味深長的互望了一眼。

  「那個啊,不然羽田先生先過去那邊逛逛如何?」

  看著眼前兩張笑咪咪的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慌忙留下了一句我去去就回──「還有,世良你別太欺負人家安室先生了,給我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於是在手臂又增加了一輪紙袋後,他們在那家商店對面的露天咖啡座歇了下來。女孩毫不猶豫的選定可樂;青年接過菜單掃了幾眼,想起下午的約會,最終點了杯義式濃縮。

  「有的時候,你真的讓我想起大哥。」

  啜了一口新鮮的香氣,青年微微笑了笑。「因為咖啡嗎?」

  「不完全是。」少女認真的想了想,「我覺得更可能是因為你們都很神秘……很聰明,工作都很危險;有的時候明明在身邊,卻覺得下一秒,你們就要消失不見。」

  降谷零罕見的找不到適當詞彙用以回答,於是只是沉默。

  他想起了赤井秀一傳出死訊的那段時間,當時他在她身邊逡巡,清楚的看見了少女向自己奔來時眼中迸發的感情。

  「大概也是因為工作吧,在我長大之後,秀哥的話變得更少了。」少女攪動起塑膠吸管,聽著冰塊和玻璃撞出清脆的聲音。「即使偶爾見到,僥倖聊上了天,我還是會忍不住想他現在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又在為了保護我們而說謊?我想這樣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他變得越來越少笑,尤其是幾年前開始,即使隔著電話我都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寂寞。」

  大概這就是親人間不可思議的連結吧,即使隔著一大片海,依然如魔法般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情。

  青年微微垂下了眼睛,說不清為什麼的,他突然很想向她說一聲對不起。或許關於那個女孩死去時,他明明就離他那麼的近,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可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但是這樣的狀況啊,從某個時候開始,慢慢的改變了哦。」

  放下手中的吸管,少女露出了那顆不對稱的虎牙,一雙綠色眼睛映出了點點螢光。

  「從他越來越常提到安室哥的事情開始。」

  青年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錯愕。可他也沒什麼閒功夫去掩飾了,想起今天稍早和兩人的對話,才明白原來那些是男人平日就和他們提過的小事。

  他都跟你們說些什麼?他聽見自己這麼問,然後世良真純更加開心地彎起了眼睛。

  「各式各樣的,像是你做的菜、彈的吉他、很聰明的頭腦或是一工作起來幾天不睡覺的壞習慣……我當時還在想,哥哥真是交了個多才多藝的女朋友呢,見到本人的時候還有點驚訝。」年輕女孩露出了回憶起什麼的表情,然後有趣的笑了。「當時還想著,居然是你呀?以前一直覺得就是個牛郎樣的傢伙,沒想到居然是大哥口中那樣的人,一時間有種好重的違和感。」

  「我想那大概就是你吃飯的技術吧?真的很厲害。」少女看著安室笑了笑帶過一聲多謝稱讚,若有所思的咬起了吸管。

  「不過,只有一個地方,是一直沒有變過的──無論是你還是大哥。」

  入秋的陽光終於越過陽傘斜斜地打上了整張餐桌,他看著世良真純杯中飲料見了底,然後再一次笑得咧開了嘴。

  「明明好像隨時都要消失,待在你們的身邊,卻讓人覺得安心到不可思議。」

 

  端詳著那張臉,他細細品味胸中那股直射日光的感覺,不禁感嘆起這真是個神奇的少女。零很想告訴她,即使赤井從來不在嘴上提到,但他們都看得出來他一直很想念他的家人;也想告訴她那位兄長雖然老頂著一張撲克臉,實際上對於能夠與他們見面,內心的期待絕不亞於他們。

  然而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成。青年只是看著那抹白金色從轉角一閃而逝,寒意沿背脊一路爬上,將溫度迅速冷卻了下來。

 

 

  「看來你跟他們處得倒是不錯,白費我擔心了一番。」

  隨手摔上Detomaso銀白色的車門,青年笑了笑,「不是早說過嗎?這是任務,我還沒糟糕到會把私人感情跟它混到一起。」

  「我以為你會找個公廁一槍爆了他們的頭呢。」

  「然後怎麼樣,等著我的頭一起被那一位爆掉?還是別了吧,我還想長命百歲的。」

  「很幽默的笑話。」女子沒好氣的吐了口菸,看他一臉嫌棄的搖開車窗後又笑了起來。「啊呀,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討厭香菸啦?」

  「明知故問可不像你的風格,苦艾酒。」

  不滿六米的小巷和隔熱紙讓車內的照明趨近於零,只有女子口中的菸蒂一明一滅,像是歌頌著生命短暫的螢火蟲。

  水綠色眼睛往波本臉上掃了一眼,然後出乎青年意料的,摁熄了那支和赤井秀一同一牌的香菸。

  「托你的福呢,菸都染上了老鼠臭……明天起換個牌子得了。所以你也趕緊把往事拋開,好好專注於當下如何?」

  在對方表示感謝的點了點頭後,她呼出最後一口菸,然後看著它轉眼被秋風吹得無影無蹤。「挺煩的是吧?不過這也沒辦法,樹大就是招風。組織裡老鼠東一隻西一隻的,連公安的傢伙都混了進來……幸好及早清理掉了,屍體燒一燒就權當洩憤吧,被香緹打成那個蜂窩樣也是挺壯觀的。」

  纖細的手一彈,火光在黑暗中劃出一條紅弧。

  「說不定放點血還有助燃燒,你說是不是?」

  女子懶散的支著頰,而青年那雙藍色眼睛越過陰影,停留在柏油路上靜靜平躺的菸蒂;看著艷紅的光芒最後閃耀了幾下、然後在一次特別劇烈的燃燒之後、吐出一息淡彩並且化作了灰燼。

  「說不定呢。」他微笑地這麼回答。

 

-tbc-


 

最後意料之外的小小嚴肅,希望沒崩得太慘烈......。_(:3」ㄥ)_
只是覺得,公式苦艾酒提到老鼠那段,真的好虐波本啊......虐點清奇的我...............(去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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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aneyell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