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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整天衝那傢伙笨蛋笨蛋的叫,不過實際上呢,坂田銀時覺得土方十四郎的腦袋其實還算好使。

  好吧,就算有時候在理性判斷的層面上未必如此,男人遠超常人的、像是野性動物一般的直覺,至少是誰都難以否認的。麻煩的是身邊那個小鬼,偏也長了一堆多餘的機靈和狡猾;這才搞得魔鬼副長整天被耍得笨蛋一樣團團轉,甚至只是想在下屬生命的最後好好道個別,都差點沒了機會。

  不過少年終究是看得太輕了。不論是那個男人的直覺,或是當從他口中說出了喜歡兩個字,必定是代表了多紮紮實實的重量。

  「別太小看大人了,你這個臭小鬼。」

  那瞬間銀時幾乎能從自己口中聽到美乃滋副長浸滿菸酒味的聲音,配著那青筋暴露的可怕表情。

 

 

  腳下踩的地板整塊崩落時,土方聽見了身邊那位黑髮眼鏡的尖叫。男人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的,不如說,這打一開始就是他的目的。

  敵人的根據地肯定是在地下室,這點稍稍觀察地面上的管路就能明白。棘手的是通往那裏的正規道路,在他們到達時整個兒就是塌的;就像有什麼人已經先一步抵達,大鬧了一番──那讓土方十四郎腦裡掀起一股全然沒有來由的焦躁。

  總之正規道路不行跟沒有道路,從來就是兩碼子事。

  無視背後風暴掃過一般的狂亂,他在向前直衝的同時,不斷的不斷的琢磨著腳下動靜。然後,那雙滾了整身土塵的皮鞋,在一個定點赫然地煞住車。

  「──就是這裡了。」

  對著腳下地面重重一踏,他直面中國女孩那雙藍藍大大的眼睛,然後看著她哦了一聲之後、幾乎算是令人膽寒地咧起了嘴。

 

  「噢啦啦啦啦啦啦啦───!」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那把傘到底是什麼做的?

  隨著草皮、土堆、水泥塊一道進入失重狀態的同時,土方十四郎不甚認真的思考了一會,直到腳下再次傳來踏上物質的實在感。

  「這裡就是敵人的巢穴阿魯……?」

  「就算不是也遠不到哪裡吧。好,我們走。」

  「……咦,走什麼,去哪?我們現在到底是──」

  沒有回答少年尚未從茫然中甦醒的提問,黑髮男人爽快地從下落的不穩姿勢恢復過來後,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出去。崩塌的天花板讓前方景色變清楚了許多,他聽著自己腳步一聲重過一聲的,同時也感受到後方兩位小跟班儘管沒有言語、卻足夠清楚表達出了滿滿困惑的眼神。

  這不能怪他們。畢竟關於男人此刻到底是在做什麼,他本人可是最不清楚的一個。

  摑起錯愕而癱倒在地的陌生天人的領子,土方聽見自己半破的嗓子像是巴不得對方當場失禁似的,幾乎是半吼著的響了起來。

  「是你對吧。能拿別人的壽命來用的傢伙。」

  「是的。是我………」

  「只要有這台破機器跟壽命跟你,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沒錯吧。」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沒錯。」

  「很好。」耳邊詭異的聽見了什麼,類似於暗雷隆隆的聲音。那就像是腦子裡一個念頭,一個毫無理由、沒有人會明白、甚至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的猜測,翻騰著就要飛躍而出跳到男人的雙眼之前。

  在理智還沒有跟上之前,已經先主宰著身體來到了這裡。

  「沖田總悟,我要你治好這個人的病。」

  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非常堅定,完全忽略背後兩雙驚詫不解的表情。

  「…………」儘管同樣對眼前狀況十分不理解,在領子被人緊緊揪著的場面下,天人依然順從地將一只手舉了起來、然後輕輕碰上了男人的額間。再開口的時候,嘴裡也僅僅是普通的陳述句,卻在眼前人腦中掀起了爆炸般的轟鳴。

  「那不是一件小事,需要付出可觀的代價。」

  那就像是猜測在眼前碰一聲變成了真實,甚至得寸進尺的順勢而上;久久盤旋的,卻始終如霧中花的念頭,一下像是從不需懷疑般無與倫比地清晰。

  或許從來不是看不清楚,是太過害怕而沒有勇氣看清。

  呼吸困難了起來,男人甚至感到視線開始有些搖晃,像極了缺氧太久導致的失焦。他覺得自己幾乎是溺水了,雙腳即使踏著地面也使不上力,頭儘管拼命仰起也無法換氣,只有右手緊緊纂著的、那薄薄的、柔軟的一片布料是最後生機。

  「無所謂啊。」

  那些事情通通無所謂,要多少拿多少吧。只要──

  抖到幾乎不成聲的嘴巴,卻是終究沒把話說完。

  因為有一道寒光從天而降,不帶一點耽擱,直直桶進了它發話對象的天靈蓋裡。

  「怎麼可以無所謂呢?」

  公雞一樣的嗓子吃力地傳出了聲,男人的腦筋甚至用不著運轉,就反射般跳出了某個小鬼的變聲期。然後他才想起來了,那個叫人懷念的聲音他最近也聽過的,從被咳嗽整得話都少了八成的某個笨蛋口中。

  「真選組局內法度第二十一條,通敵背反者,就地正法。成熟的大人可要以身作則啊,土方先生。」

 

  「啊啊──就是這麼一回事,副長。但是呢,我們大江戶的特產除了硬梆梆鐵錚錚的法度以外,還有以萬事屋三人組作為代表的,市井小民的溫暖人情啊。」

  踏著一副彷彿隨時要倒下來睡覺的三七步,銀髮男子晃了晃擱在肩上的木刀,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晃到了那位少年身前。「所以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會當作沒看到的。不用擔心,告密的傢伙到時候一定罰他三百塊。然後啊──」

  「──出血大贈送,現在還免費幫你除掉最棘手的證人哦。」

  彷彿再自然不過的行雲流水,木製的刀尖猶帶著劃過的半圓軌跡,抵上那濺滿不明液體的地面上、已經半坐起身的身體。

  所以說天人真是不能小看啊,構造跟我們壓根就不一樣,淨是些不能用常識理解的生物。在男人的感嘆聲中,兀自插著沒頭長刃的腦袋晃了晃,然後張開嘴、以眾人全然無法理解的原理,好好地發出了聲音。

  「這又是何苦呢?沖田總悟,坂田銀時。」

  似乎有些意外自己一併地被指了名,銀時眨了眨眼,看向那顆如今也不曉得能否稱之為頭顱的頭顱。被武士刀串在了一塊的上下顎,在男人一語不發的視線下,頑固地兀自扇動著。

  「違反常理也好,破壞自然也好。總會有自己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希望得到、雙手卻無法企及的願望。用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去換得它的實現……這不就是你們人類的夢想嗎?」

  從此失去的美妙歌聲也好,百年的沉睡也好。將它們與自己最終冀望的結局聯繫起來,人類始終憧憬著的魔法。

  重重向前踏了一步,銀髮武士不知何時手臂一甩,刀尖已從不明生物的體表遠離。

  一雙眼睛裡沉澱的情緒卻是一動不動的,像是和身後不知何時直起身子的少年少女,和穿過自己終於對上了的深黑與鮮紅色的眼睛,起著某種奇妙的共鳴。

  然後那只手用力朝著已經成為天窗的天花板,伸得直直的,使勁往面前掄了下去。

  「不好意思,這裡有的都已經是雙眼無光的社會人士了啊。」

  童話故事的話,去找那些睡不著的小鬼說吧。

  看著那顆腦袋終於在轉了一圈後暈倒過去,男人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直到少年蹲下身子,讓地窖裡響起金屬手銬平靜的喀掐聲。

 

***

 

  比起說換就能換的世界,有的時候還是覺得,充滿貿易障礙的現實更為可愛一些。

  正是因為有著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的東西,才有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失去的。沖田總悟是這麼想的,何況只有活在這麼個充滿無奈的枯燥現實裡,無可避免即將失去一切之人、才終於能和那些尚擁有什麼的傢伙,好好地對上彼此的眼睛。

  「總悟,再發呆下去藥都要涼了。」

  副長的聲音有些飄地從一邊傳了過來,他眨了眨眼,看向對方眼下那副已經定居超過的二十四小時的黑眼圈。而他睡的被窩如今已是身陷紙海;從桌上飄下來的是一張又一張公文,輕飄飄地落在少年正蓋著的那席純白色棉被上,混亂程度讓捧著湯藥的病人不禁有些無語。

  如果是辦公室就算了,這明明只是被某個神經病搬進了一張矮桌的寢間──沒有椅子,那個神經病現在就盤著腿,一雙鳳眼機器一樣不帶停的掃過字裡行間。

  「這裡可是睡覺的地方啊,土方先生。」而且臉上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沖田終於忍不住不滿地開了口。「頂著那兩圈熊貓眼,會被在地的舖蓋之靈討厭的哦。」

  好歹也睡一下吧。

  抬了抬眼,男人卻像是不太確定自己該說什麼,對視兩秒之後又一語不發地朝公文低下了頭。少年不滿的噘起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是突然地,右手背上就傳來了一陣獨屬於人體的溫暖,覆蓋住他略嫌冰冷的末梢。

  帶著叫人感到相當懷念的,他始終都記得的、那個男人手掌厚實的觸感。

  「再等一下,一會兒就把它解決。」

  支手將公文翻面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那張側臉卻似乎比方才又更努力的,細細的眉間浮出了專注的皺起。

  突然感覺左掌心下,那只過分細長的手微微一動,像是試圖從掌握裡脫出。土方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催人喝藥來著;卻還沒說什麼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咕嘟咕嘟聲,抬起頭來已經看到沖田總悟用左腕抹了抹嘴巴、陶瓷似的五官上還留著一臉苦樣。

  「謝啦。」

  伸出細得有些過分的手臂,將瓷碗遞到了小小的矮桌前。

  吃藥倒是很乾脆呢,感覺左手上重量被接過的同時他聽見男人帶點抱怨地說著,要你請個長假就不甘不願的,滿屯所跑弄到人盡皆知。說到底我們又不是逼你辭職,只要近藤老大和我在這裡,隊長難道還能換人不成?

  「……其實,辭職可能比較妥當吧。」

  這麼一句話突然地就脫口而出,回過神來沖田才感到有點後悔。他想著,這下男人恐怕是要生氣的,想著這陣子那兩人煞費苦心的為他東奔西跑,也覺得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實在不應該。

  可是不知怎麼的,胸口每鼓動一次,那份叫人煩躁的恐懼就彷彿一道撞擊著肋骨、一不小心就要跳上喉頭。

  道歉吧。

  少年張開了口,卻是在能說些什麼以前,就被人用另一張嘴打了個閉門羹。

 

  「……好好看看窗外啊。花這不都快要開了嗎?」

  收回了前傾的重心,男人對著少年一臉困惑的眼睛,只是彷彿理所當然的,擺著那副一百零一號表情坐回了矮桌前;而他口中的那扇窗就開在床鋪旁,沒有被關上的現在,陽光就那樣明晃晃地撒了進來。

  數個月前融雪的痕跡已經幾乎退光了,少年抬頭看了看,才發覺乾枯的枝幹上,真的已經冒出了零零星星的幾點粉紅。

  「冬天早就過啦。等花開齊了,大夥兒再一起去看吧。」

 

  ──是啊,就是這樣吧。迎著略嫌晃眼的光線,沖田總悟微微瞇起那對寶石般的眼,被那份溫暖徹底感染著笑了。

  就是在這樣的世界裡,才有了那麼叫人感動的,所謂的奇蹟。不是嗎?

 

-fin-

 

補完了再見真選組才發現這整篇就是一個......大Bug_(:3」ㄥ)_......。還沒補完就忍不住手賤腦洞的我,深刻體會到何謂報應_(:3」ㄥ)_......
還請大家就當作......平行時空,或什麼的來看吧,獻上無盡感激&一個用力的土下坐TTTTTTT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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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aneyell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