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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會不會太複雜了?」

  讀了三頁資料後女子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順道一提,她現在已經翻過了的地方大約占手上那疊厚紙的百分之一。茱蒂‧史坦林按住了太陽穴,淺藍色眼睛垂成了半月型,有點抱怨地瞪向此刻正坐在桌子側邊的罪魁禍首。

  「很抱歉造成你們閱讀的困擾,不過這跟FBI單獨進行的作戰不同。公家單位在行動時,要考慮的事情是很多的。」發話的男人此刻著著一身白襯衫,加上腰間束著的皮帶,使他看起來幹練而嚴肅。根據他的說法,原本以為三人今天會先要休息一晚,因此他安排了等會去一趟警察廳。不過如果他們已經準備好開始工作,他當然很樂意先拿出準備好的文件,利用空檔先一起討論幾句。

  「可是有必要把那些考慮全部寫到文件裡面嗎……這是什麼,東京日本橋周邊的緊急疏散地圖?為什麼連這個都有?」

  「考慮到爆破事件的可能性,參與行動的全員如果先熟悉疏散路線,在無法連絡的情況下能將傷亡減到最低。」

  降谷才剛張開了嘴,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插進來,把話接了過去。抬頭一看,赤井秀一將手擱在那疊一模一樣的文件上,眼神朝自己的方向直勾勾地盯過來。

  「是這樣吧?」

  「什麼、是這樣吧──」「在回答史坦林探員的話以前啊──」

  『你這不是一頁都還沒有翻嗎!』

  女子插起腰吐出的這句話,像對著電風扇開口似的竟是掀起了合聲。

  詫異地轉過頭,兩雙深淺不同的藍色眼睛,不期然地對了上。

  「……呃,對。老實說吧,對閱讀這種文件,我很不擅長。」對眼前這幕驚訝的程度沒有亞於當事人,赤井點點頭,不自覺地做出像是自白一樣的發言。「而且,日本使用的很多格式跟我們慣用的不同,讀起來比較困難。」

  「加上對卡邁爾而言,這麼長的日文應該本身就很難讀。」男人想起什麼又再補了一句,轉頭向另一邊,正好看見被點名的同事專注到帶點殺氣的眼神打在字特別多的某一頁上。

  然而與此同時翻起的紙張厚度,也尷尬地顯示出了他其實是三人之中,目前進度最快的一個。

  「……咦?不不不,我是沒有關係。」突然查覺到全場目光集中於自己,魁武的男人連忙搖了搖手。「既然都來了這裡,要能夠使用日文,也是我自己的責任。」

  一瞬之間降谷零微微睜大了眼,那是感到訝異的表情。

  即使逃過當事者和另一邊女子的目光,那對祖母綠卻是不可能將這個瞬間看漏。以及同時那微微動著的嘴角,好像是正小聲說了一句,真稀奇啊。

  「什麼很稀奇?」

  金髮青年嚇得幾乎是縮了一下肩膀。咦、我有發出聲音嗎?藍色的眼睛像是正這麼講著,然後抬起骨感的手,有些懊惱的揉了揉眉間。

  「……抱歉,請假裝沒有聽到吧。以及……雖然很抱歉,但今天能不能就先到這裡?我差不多得出發了。」

  「噢,無所謂啊。」

  「謝謝。明天天亮以前未必會回來,不必幫我留燈。」

  要工作一整個晚上嗎?史坦林愣了愣,然後才突然發現了的,青年半遮在那隻手下的目光像是蒙著一層淡淡的紗。

  「是不是太少休息啦?眼神看起來好像快睡著了喔。」沒有想得太多,她自然而地說出了口。

  不想這句話於金髮青年震驚的效果似乎更勝於卡邁爾的發言。

  當然,這一次他學會了不在對面那雙鳳眼前,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只是動作微微地僵了一瞬間,很快就抬起頭,在嘴邊拉起了適當的弧度。

  「不要緊,健康管理的部分我有好好在注意。謝謝。」

  留下簡潔的話語,青年抓起灰色的西裝外套,轉身就要帶上門。然後,突然想起自己有些事忘了交代,回過頭來又補了一句:英文版的資料明天早上補給你們,現在那個就先別看了。

  「哈?」

  無視卡邁爾發出的嘶啞單音,門喀擦一聲關起了。

  「等等、什麼啊!英文版的?!有準備那種東西的話早點拿出來啊!喂!喂你!」金髮女子立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插著腰高聲為讀得半死不活的同伴抱起不平,一面聽著安德烈無語的長嘆了口氣。明明還聽得到吧,她氣得只能對門乾瞪眼。

  秀你也說說他吧。得不到門那邊的回應,女子有點賭氣的轉移了目標說道,跺腳望向竟然挑在此時此刻,才第一次翻起了厚厚文件的面癱男。

  對方卻像是沒有聽到,鳳眼掃過第一頁的最上端,然後默默移到了那扇剛被關起的小門上。

  「他原本以為我們明天才要看資料和討論,對吧?」

  一句話來得太過沒頭沒尾,安德烈和茱蒂都當場楞了住。

  赤井秀一倒也沒在等他們回應,他不是打算跟誰確認,沒有把握的話語他一開始就不會說出口。只是該如何把自己所感受到的化為文字,對此刻的男人來說,還存在著一點困難。

  「這份資料是降谷零自己做的,看上面的署名就知道。同樣的東西大概也要用來呈報上級,所以原版肯定是日文,要說有英文版的話……嘛。大概就是他要自己翻譯吧。」

  這個鬼東西就算熬夜也不可能一晚翻完,應該是早就著手準備了吧,為了要讓我們看得方便一點。然後,原本預計今天晚上要把最後的部分完成。男子淡淡地敘述著,轉頭看見同事們一下變得有點僵硬的表情,他帶著些許寬慰意味地對他們微笑了笑。

  「不是你們的錯,那個男人本來就很難懂。」

  之所以不擅於把那份溫暖向他人說明,是因為就連自己,也還未能全盤了解吧。

  於是男人的表情也變成半帶著苦笑,耳邊還聽見茱蒂的抱怨聲,說著既然是這樣講出來不就好了嘛。不過、我們還是算是……誤會他了吧?另一側傳來卡邁爾嚅囁的聲音,聽得出很害怕得罪氣頭上的女子。

  「我說你啊──」

  「行了吧,你們是背著轉學生偷偷品頭論足的兒童嗎?反正明天就有新資料了,都放下那見鬼的紙磚頭去吃飯吧。」

  「……說到底,我覺得對於人家辛苦打出來的東西,你那個態度才是最失禮的。」

 

 

  托日航飯不要錢似的飛機餐的供給,三人其實不怎麼餓,巨大的時差讓他們更多的成分是想睡。

  於是簡單吃了便利店買來的幾個麵包,就各自回房入了夢鄉。

  隔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個大半了。抬起手來伸了個姿勢誇張的懶腰,金髮女子瞥了眼時鐘,露出滿意的微笑──早上七點鐘,十多個小時的巨大時差幾乎可以說已經被克服了。門外傳來誰在刷牙洗臉的聲音,讓茱蒂覺得幾乎是有點得意,自己這班人素質還是不愧作為國際探員的。

  三人的房間都是接近套房的配置,她在自己房內愉快的洗漱完,就準備去廚房拿出昨晚買的三明治。沒想到一打開房門,迎面就撲來一陣香,混雜雞蛋、培根還有奶油的味道。

  「早。」

  「茱蒂小姐,早安!」

  眨了眨眼看向已經坐定在早餐桌邊的兩人,好吧,其實不必看也知道做早餐的不可能是他們。

  「早安,史坦林探員。」至於站在流理檯前面的那一位,此刻正神情清爽地向她打著招呼。這傢伙是鐵人還是什麼的嗎?一句吐槽卡在嘴巴裡沒說,她正打算跟著拉把椅子坐下,想一想卻又打住了動作。

  「需要幫忙嗎?」

  自然地向還規矩穿上了圍裙的高挑背影這麼問了。

  男人轉過了頭來,雙眼直視她,卻好像沒有聽清楚女子剛才說了些什麼。是抽油煙機的聲音太大了嗎?茱蒂這麼想著,於是跨著大步向前移動。沒想到降谷卻好像被這個動作嚇到了,他猛的向後一縮。同一個時間,那抓著麵包刀的右手,肉眼可見地,劇烈地抖了一抖。

  「……謝謝妳,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零點幾秒的沉默之後,男人有點困窘的開口。

  「是嗎?你昨天說可能會在警察廳待到早上,中間有沒有休息到啊……」困惑的歪了歪頭,茱蒂走回桌邊,也就乾脆地坐了下來。

  距離太近導致視野比較狹窄的她,沒有注意到降谷零那一瞬間,手部可疑的動作。

  男子卻還是尷尬地將左手壓在了慣用手上,因為他明白,從餐桌邊的角度剛才那幕看起來將是一清二楚。

  不過安德烈‧卡邁爾就算看到了,訊息可能也不會從眼睛進到腦袋瓜。他擔心的是赤井秀一的視線,曾經在組織中共事了數年的男人,肯定能看出剛才一瞬間他企圖自我防衛。

  不過這樣的忐忑並沒有現於顏面,赤井也不像是有打算表示什麼,甚至在三明治上桌時還捧場的發出讚嘆聲。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啊……出去買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只要能填飽肚子……」目瞪著眼前大尺寸瓷盤中,裝滿培根、煎蛋、生菜沙拉和飽滿多汁的三明治,卡邁爾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狀況。煮飯是日本國家安全人員訓練的一環嗎?

  降谷笑了笑,把自己的椅子從桌邊拉出來,原是沒有要多做解釋的意思。座下身來以後,卻發現左手邊那位魁武的男子,依然盯著餐盤又時不時瞥一眼自己,粗曠五官上寫著非常好懂的不好意思。似乎是後悔剛剛沒有主動表示要幫忙。

  「不麻煩的,這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轉換心情的手段。」金髮男人於是還是開口了。「工作的時候要全神貫注,不過什麼時候都保持在那樣的狀態,很快就會吃不消吧?所以要適時把自己的運轉速度放慢下來。多方嘗試之後,我發現這時候做點跟工作無關的事情,還蠻有效果的。」

  「啊啊,同感。」

  「先把嘴裡的東西嚼完再講話啦秀。」

  被吐槽也絲毫不以為意,赤井聳聳肩,豪邁的將三明治又咬掉了一大半。大概受到了那爽快吃相的感染,又或者是因為手邊主廚不帶壓力,輕鬆微笑著的表情。卡邁爾也露出好像終於克服了什麼的一張臉,舉起刀叉,咚一聲穿過了太陽蛋半熟的卵黃。

  昨天提到的資料,等等吃完就拿給你們。滿桌子刀叉聲音裡,降谷零輕描淡寫的提到。沒想到綠眼男子聞言,眼神露骨地往他眼下瞥了過去,被看著的人一下臉上露出了些許窘迫。

  「總之,因為有些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我認為我們盡可能快點開始行動比較好。」

  這句話成功吸引了剩下兩位探員的注意力,茱蒂瞪大藍眼疑惑的恩了一聲。

  「我以為我們掌握著事情的主動權?我是指,在我們有所動作以前,對方應該不會就先有什麼反應才對。」

  除非,這次計畫的消息對外洩漏了──她的話講到一半,就被降谷搖著頭嚴正否認。
  「不是那種意義上的。不過……還是有點麻煩,我想……」男人的話聲徐徐,或許沒有人聽得出來,但他確實是很掙扎。若眼前這三個人願意,他們一定能幫助事情往期望的方向發展。不過,三人的做法會是如何,從過往的經驗看來,降谷零其實並沒有把握。

  但在這裡不得不小賭一把,他帶著這樣的覺悟把話繼續下去。

  「有個一般民眾開始追查同一件事,而且幾乎就要查到重點上。那個人……呃,你們都知道,大概還說得上有很熟。」

  飯廳的聲音像是被消掉一秒。可能是有生以來頭一遭,他們三個人──和降谷零,就像是一起聽到麻煩差事的多年同僚似的,快速交換了一種頭疼的眼色。

  「Oh......Cool kid.........」

 

  當然他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的姿態了。收拾杯盤時,降谷一臉隱忍著胃痛的模樣。但就算說是成年人,實際上也才十多歲又還是個在學生。

  「推理能力倒是一點也沒有退步呢。以一個普通民眾的身分,居然能調查到那種程度。」

  「別說風涼話了,等到他在你狙擊時冷不防蹦到瞄準鏡的視野裡,看你還能不能笑出來。」公安警察將一整疊的瓷盤,碰一聲放進水槽裡。

  「這次的行動,只是純粹的武力交鋒。不需要他的力量。」

  話語裡面帶著弦外音。

  如果需要的話,就會一把將這個十多歲的一般民眾兼在學生扯進來嗎?這句話赤井秀一沒問,答案他很清楚。他希望終有一日降谷零能對這一點釋懷,但此時此刻,強行的開啟話題並不會有任何幫助。

  自己的位置,還沒有近到能夠貿然碰觸。

  於是眼睜睜看見那道傷口,卻也只能無奈地停下腳步。將自己的思緒,用淡淡的一聲嗯帶了過去,他攤了攤手,臉上是表裡如一的無奈。「不過不管怎麼樣,至少你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

  扭開水龍頭的手微微頓了一瞬。「什麼意思?」

  「你應該會擔心,如果我們反而去向工藤求助該怎麼辦吧?」金髮男子尷尬的臉色訴說了他的猜測正中紅心。「也難怪你會有這個顧慮。畢竟,保護日本國民的安全,乃至於生命……」

  「對我們而言,很可能不會比完成任務來得優先。」

  一句話所勾起的記憶,委實太過沉重。

  而兩個人就那樣佇立原地,靜悄悄感受著,彷彿喉嚨被勒緊般一股窒息降臨。直到赤井秀一的聲音,依然像是擠過窄縫,執拗地從口中迸出來。

  「降谷君。」其實即使此時此刻他依舊感到猶豫,「關於──」

  「──對於你的立場,我沒有置喙的餘地。」

  水槽裡,流水打在杯盤上面刷刷的聲音響了起來。降谷零的視線,順著手中的器皿低了下去,他自始至今,始終都沒有把目光正對上赤井秀一。而他的字句,仍舊一如昨晚重逢到這個早晨為止,沒有搬出冷冷的嘲諷,一絲不苟使用著最正統的禮貌用語。

  但是赤井能夠明白,有什麼在這一瞬間急速地冷了下去。

  短短十數個小時,悉心呵護起來的微溫,像遊戲中踩中了陷阱格那樣轉瞬歸零。

  這其實不應該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尤其對於銀色子彈,對於赤井秀一來說。這麼短短時間的成果,完全沒有什麼好可惜。他聳聳肩,臉部擺出了有點無聊的無所謂,他說,抱歉提起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不會。」過了很久,降谷像是嘆著氣般的回答。

  「放心吧,我們不會打工藤的主意。」赤井的聲音再度響起,從金屬碰撞的聲音,可以想見他正伸手掏出了身上的打火機。「正式的說起來,我們是不知道他是否夠格參與調查的,對吧?對於『工藤新一』這個人。」

  「剛才不還說能調查到這個地步很了不起嗎?」

  「隨口說說而已。畢竟,」鳳眼瞇了起來,「我們連他究竟是從多少資訊查到這裡的,都不了解呢。『日本一般民眾』對這個案子到底知道多少?仔細想起來,我們住在這兒,對於向全日本公開的一般訊息究竟是什麼,不去查還真就不會知道。」

  正藍色的瞳孔瞬間轉向了黑髮男人的臉龐。

  視線前方,FBI的嘴角幾乎可以說是歪著,揚起微微的笑。

  「誰叫這裡什麼都準備了,竟然一台電視都沒有。多奇怪啊?」

 

 

tbc. 

 

自己都不是很想直視地耿直刷著好感度........(有在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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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aneyell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