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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不僅僅是語言。第二次拿到搜查所需的資料時,連格式都改成了他們聯邦調查局慣用的模樣。

  茱蒂‧史坦林單手托腮,對著平攤在桌面的文件,因為全力思考而皺起眉。旁邊放著她正買回來尚未翻開的報紙,頭條上這個國家實質上最高的決策者,正在鎂光燈下露出狼狽的神情。

  「有什麼問題嗎?」

  耳邊響起青年平穩的聲音,茱蒂轉頭,正看見降谷零順手收起了那份早報。視線卻停留在她打開的資料上,顯然是指對於他們正事目前的狀況,女子是否有什麼疑慮。

  「也不是問題啦,只是覺得有點困惑……」

  「困惑?」

  「是啊。比如說,負責槍枝和彈藥轉手的那個傢伙。昨天你跟他分開之後,我跟著他,發現他好像有意識的在進行反跟蹤對吧?」

  「畢竟是前幹部級別的人物,這種程度的警覺心總應該要有。」

  「是沒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不是這裡。」女子沉吟著放慢了語氣。「問題是,他的手法,總讓我覺得有一點奇怪的眼熟。」

  像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降谷眨了眨眼,做出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的態度。可惜茱蒂也沒有更多能夠說的了。就像她自己剛才所提到,這只是一種感覺,沒有什麼能拿出來解釋的。

  「沒辦法很好的說明……說不定也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懊惱的嘆一口氣,她實在討厭自己這種總是看不透自己的感覺。「秀假死的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只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實際的憑據一點都說不出來。這樣對解決事情說到底根本沒有什麼幫助嘛。」

  「……是這樣啊。」

  「就是那樣沒錯。」

  手上依然拿著那份報紙,青年應答得不動聲色,實際上內心既無措又啞然。又隔了一小段空白,他拿著幾張剛印好的文件,在隔壁的餐椅座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沒有料到會突然有此一問,降谷愣了一愣,轉頭看向也正微笑盯著他的女人。「你的臉色是這麼說的。還是我猜錯了?」

  「……不,沒有。」微微地,像是拿不定主意的一拍停頓之後,他搖搖頭。就像被感染一樣,臉上浮出笑意,直視著對方眼睛。「謝謝妳跟我說這些。反跟蹤的事……我會多加注意,有什麼想法了的話,會再告訴妳。」

  「那是讓人很安心。」茱蒂把目光移回到文件上了,只剩下眉頭間還留下點疑惑。「不過,在調查上有什麼發現,共享情報也是當然的吧。是需要道謝的事情嗎?」

  「啊……。是呢。這該說是……風俗不同嗎?」

  如果無力以理性的文字將根源闡述出來,我們在搜查的時候,常是不輕易把「感覺」告訴別人的。降谷零淡淡解釋,省略了那當然也是那個「別人」屬於生人的時候這點。話說回來,其實他也不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東洋和西洋會有多不得了的差別。

  他想說的是,謝謝你們不把我當作生人。

  不過他沒有說出,又看對方的注意力反正也已經不在對話上。報紙已經收起來了,他有點猶豫起自己現在該先做什麼,結果在掏出手機的同時,大門口就傳來誰進門的聲音。

  「不是秀吧?」

  「不是,他才剛出門啊,現在應該才剛見到工藤君吧。是不是安德列探員回來了?」果不其然,腳步聲很快告訴他們降谷的猜測正確。我回來了──的聲音從遙遠的門廳響到餐桌,在說著有午飯可以吃嗎?的同時,又步步轉移到廚房。

  「我才剛回來,史坦林探員說等等要出去吃。」斜著眼在手機螢幕上戳了幾下,青年原本只是漫不經心地應聲,他等會又得出門了。

  「咦,那這是誰的東西?」

  廚房傳出他意料之外的回答。這是什麼啊,好甜──探員的聲音透著困惑,「巧克力?味道好奇怪。」

  「……啊──那個大概,是我昨天晚上的試作品吧。」

  輕鬆地站起身,降谷零搔搔後腦,聲音顯露一點尷尬。「不是太成功,所以中途就放棄了。不好意思,一忙起來連用具都忘了洗。」

  「不成功?真稀奇耶,而且弄完居然還沒有馬上洗……啊,我沒打算抱怨,平常我在家裡碗盤堆個一天都很正常的。只是,以降谷來說有點難以想像。」

  那真是過獎了,我也是個人類啊。哈哈的笑了兩聲,茱蒂聽見兩個腳步聲交替,金髮男人走進了廚房。然後是扭開水龍頭清洗烹飪用具的聲音。

  摸了摸臉,她覺得自己眉眼間困窘大概還沒退去。

  難以想像是當然的──因為在二月十三號、也就是昨日夜晚,鼓搗了那一堆烹飪用具的人,並不是降谷零。

  在合同搜查的期間,淨做些有的沒的私事。自己也清楚這樣的行為不應該。但是較真的說起來,這個念頭,並不是這次回到日本才產生的臨時起意;打從一年前見識到日本的這項習俗,有個主意,就一直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即使是已經結束的,至少由自己給它畫個莊重句號。

  她思考,而這樣的想法,在男子假死期間到達了頂峰。沒有人能夠保證何時他們突然就無法安全歸來。如果是很重要的心意,想留下紀念,就應該要趁早行動才好。

  廚房裡面清洗餐具的聲音停了,這邊卡邁爾已經放下背包,在大餐桌上攤平一張張資料。將格式和語言都修改完畢後,他更沒有懸念成為三人中最認真面對這些文字的人。今天,那上面又多了幾筆什麼,應該是根據新收集到的情報再加修改了吧。

  「那麼,我也該出門了。」

  從廚房探出頭來,降谷笑了笑,一身白色針織衫居然完美的不弄到半點髒。「東西已經洗好,我晾在原本的地方。」

  「喔,萬事小心。」卡邁爾的聲音依然有點緊張。青年不是要回警察廳,不過這樣的狀況,在這十多天裡應該早就見慣了。他卻還是會不自覺緊繃情緒,就像是金髮男子將要以身犯險,而隨時可能一眨眼這就變成永別。

  不,其實安德烈的想法並沒有錯,錯的是已經麻痺到忽略這點的自己吧。

  降谷思考著,一面看茱蒂從餐桌那邊,伸手對自己比了一個大大的拇指。

  「加油!」

  「我會的。」即便如此抿起的嘴還是微微笑了,「請妳也要加油哦。」

  舉起一隻手揮了揮,他背對著他們,踏出大門。

 

 

  橋下的二月很冷,他縱使一身毛線,毛線外又套了件厚質的長大衣。冷風還是像有著魔法,從圍巾、袖口、下擺和你怎麼也想不透的地方鑽進皮膚深入骨髓。

  低頭片刻後,金髮男子遞出白色隨身碟,看對方迫不及待一把把它搶了過去。一張臉上東張西望的表情很是猥瑣。他太緊張了,男子心下不以為然,這種時候你不做出點可疑舉動,即使被誰瞧見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無論如何對方還是塞過來幾張鈔票,降谷零微笑,一臉愉快地收了下來。

  然後他們轉身就走了,背對著背,順著橋下野草叢生的河道。凹下的河道之中沒有照明,此刻也早過了有太陽的時分。金髮男子吸吐出一口口白煙,看它在沉默的黑色裡,孤伶伶往上飄了過去;不自覺的,他踏出大橋所投下的巨大陰影,視線一面就跟著那軌道,自然地往上移。

  河岸兩邊燈光唰地刺入眼睛。

  那是個月色不清的夜晚,他卻發現東京都的照明,絲毫不輸給月亮。尤其在今晚。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就被各式花紅璀璨的燈光照痛了眼睛。餐廳,電影院,以及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各式商店,在這一天即將迎來重頭戲的夜晚,都更加賣力地花枝招展起來。

  隔著遠超過聽力極限的距離,他瞇著眼,卻覺得好像能夠聽到和平的街道上,國民正用笑聲歌頌青春。

  「什麼事情啊,這麼有趣?」

  降谷零僵直了一個瞬間。

  從昏暗河道的另一側,男人雙手插著口袋,噙著一抹笑走了過來。

  「很久沒看見你笑得那麼誠心誠意了。」

  「我?」碰了碰臉頰,降谷眨著眼。「我剛剛笑了嗎?……」

  是嗎。看赤井秀一肯定的點了點頭,他低喃了一聲。而後,好像突然發現前者正一語不發盯著自己,並且沒有主動破壞這個場面的打算,他尷尬地趕緊問了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茱蒂把你們通常碰面的地點告訴我了。」男人邊說,一面隨意地四處張望。「橋下嗎?雖然很老套,但真的是個好主意……沿著河道走,既沒有光也沒有人,但兩岸上又是人來人往燈火通明。不管是誰混進去悄悄離開,事後都很難查到。」

  「是啊。」降谷奇怪地看向他。「你不是來這裡背教科書給我聽的吧?」

  「我想說的是,這給我的感覺就像你們一樣。」

  行走在黑暗之中,默默仰望光明。

  赤井沒有接著告訴對方,剛才看著那微笑,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按捺不住衝動而吻上去。他慶幸自己沒有鑄下大錯,看著此刻依然獨自佇立在風中的身影,卻又感到些許不捨與惆悵。

  「……我們?」

  「你們,公安警察們。」

  水藍色眼睛定定往自己的方向,沉默地看來。而赤井秀一同樣直視著對方,沒有絲毫猶豫,鳳眼裡情緒淡如煙卻又沉如水泥。

  很久很久以後,降谷零輕淺地,卻又確實地,嘆了一口氣。

  拉出一道好長的白煙。

  「那一天……我們第一次談到工藤君攪和進這個事件,你說到任務優先的那天。」他微微沉下眼神。「我說,對於你的立場我不打算置喙。」

  「那句話……是真心的。」

  看見赤井微微瞪住了雙眼,他扯扯嘴角,也不知道笑得成不成功。「我明白每個人有自己該完成的使命。非做不可的事情,非背負不可的重擔。即使,沒有辦法接受。但是我至少……明白,而且也因為這樣,我……知道他的事情不應該責怪你。」

  「降──」

  「──只是,對當時的我而言,」冰冷的空氣被直直吸進肺部,「你是唯一一個可以使用的道具。」

  吐出去的氣息,將溫度帶進大氣裡,也帶離了身體之外。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說起這些?降谷零覺得很迷惘,他找不到確切的答案。或許是因為合同搜查眼看接近尾聲,心神產生出興許鬆懈。又或者,他偷偷從安德列‧卡邁爾的話中,知曉了對方這大半年來,始終爭取著回到日本來的機會卻說不出個理由。或是單純為了赤井秀一此刻佇立的地方,跟堤上街道相較起來實在太過昏暗了吧。

  此分此秒,他像是吐著自己的靈魂那樣字句都是實話。

  「當時,我其實經常覺得很累。維持三個身分對我來講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後來遇到柯南、雪莉,又遇到了你們……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需要持續多久。為了能一直正常的運轉下去,我需要一個貫穿全局的線索。無論是安室透,波本,或是降谷零,都有足夠的動機,去繞著打轉的人。」

  「於是我找上了你,赤井。」

  他的聲音,就像在腳邊靜靜流動的河。

  赤井秀一沒有回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沒有辦法想像青年所描繪的人生。他所撒下的謊言比自己更深刻的多,深得觸碰到自己靈魂深處,因而得以為觀賞角度千千萬萬的群眾皆演好一齣精緻大戲。

  而也因此,他需要一個恆常深植腦海的念頭,隨時提醒每個名子他們始終是同一號人,就像串起零落腳本的一根軸。

  「我知道我對你的怨恨蠻不講理,更不要說有意識地去培養這種怨恨,是多奸詐利己的行為。但是我別無選擇,為了彌補意志力的不足,只能單方面把你拉進來當作踏腳石。」

  他不打算更清楚說明的是,赤井秀一、黑麥威士忌,同時也被他當成阻擋傷害的最後一道擋箭牌。因為若非如此,若非卑劣地為情緒找到一個出口發洩,他就不得不繼續面對那個念頭;是自己的能力不夠,沒有保護好景光的念頭。

  當時降谷零的精神狀態,禁不起這樣的蠶食。

  然而事過境遷,如今那些紛擾都已塵埃落定,他也日復一日,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心靈。降谷向對方解釋,可是這項工程,有的時候難免曠日費時。他會試著一點點消化他有責任面對的事實,只是很慚愧的,現在還沒能完全做到。

  看著敘述起來幾乎說得上淡然的年輕警察,探員想著,對方預期自己會有怎樣的情緒呢?對蓄意甩鍋的憤怒?對軟弱的失望?或是根本不相信這對自己而言像聽著不同世界故事的說詞?

  他只確定,降谷零不會想到此時此刻,赤井秀一心下壓倒性的是一片凜然。

  對於年經公安那像用牽繩控著戲偶的做法。不僅僅是身體,就連對待自己的心靈,也施以注視道具一樣毫無溫度的目光,講究最大效益與合理的操縱著自我。

  此時再聽他語氣中的淡然,爬上黑髮男人背脊的,是一股惡寒。

  「……我說,你有在聽嗎?」

  降谷哭笑不得的表情映入眼簾。他這輩子大概沒幾次這麼認真的在說話,結果對象居然是一臉神遊外太空。可以吧,其實也不是什麼非聽不可的內容。只是良知還在心中剩了點殘渣,面對男人飛過大半個地球,想報以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實話罷了。

  「或許無法稱為解套,不過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儘管現在我還懷抱恨意,你只要放著不管,這樣的情緒總有一天也會消退的……到了那個時候,」他突然想到而補充。「如果你還是很在意的話,就讓我通知你吧。」

  不想到這麼一句隨口的話,赤井突然就亮了眼睛。

  降谷微微地嚇了跳。說起來,他其實很納悶為什麼赤井秀一對於自己的怨恨,會如斯地執著。儘管由自己來說有點無恥的味道,但他認為兩人的工作,應該都早已習慣不講理的恨意才是。

  「一言為定?」

  總之,眼前的調查局王牌正露出開心的笑容看著自己。公安只能楞著點點頭。結果黑髮男子的心情似乎大好,轉身時動作都變得輕快,說著那趕緊一起回去了吧別讓他們擔心。

  「……什麼事情啊,這麼有趣。」

  「噢,不足為外人道。只是,我再次確認了一件事呢──好像越危險的東西,對我越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哈……?」

 

tbc.


是這樣的。想回應想瘋了的我,做了一個選擇題式回應單
寫這些選項應該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恥的事情之一.......請看在我如此努力的份上來填單吧555555555(最強厚臉皮之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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