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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平常看起來務實的人,也會有著意外浪漫的一面。

  被拉進禮堂時,降谷零還能思考的,差不多也就剩下這麼一件事。通篇銀白色調的裝潢晃得他腦內跳出了閃瞎狗眼這麼四個字;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白色的階梯,白色的花束,連擺在祭台上的燭台都是銀製的,幸好祭台本身好歹是給了個米黃色。

  「聽說場地是你弟弟選的,我以為會長得像個辦公室呢。」一回神過來吐槽已經脫口而出,「沒想到羽田先生出人意料的有情懷。」

  「是考慮到新娘的喜好吧?別看他那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對女朋友可是很體貼的。」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零才發現對方終於是鬆開自己了,雙手習慣性的插回那套萬年如一到令人無力吐槽的黑色皮衣。他的嘴角像是嫌那副五官還不夠吸引人似地輕輕彎著,卻又跟男子一如既往帶點嘲諷的、會被以「淡薄世事」這般詞彙形容的笑容,有了些說不上來的不同。

  興許是被這滿世界的白瞎了眼吧,降谷零想著。那張側臉此刻看上去,竟帶著那麼點虔誠。

  踏過禱告席之間數十公尺的距離,一直到站定在紅毯的另一端。水藍色的眼睛像是著了魔,在那個身影上牢牢定了住,直至黑髮男子終於對著他那一臉恍神疑惑的開口。

  「零君?」低沉的聲線中還帶點奇妙的不好意思,「怎麼了嗎?如果是剛剛的事情的話,呃……。」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站在門外偷聽的。聽著對方乾脆的道歉發言,青年這才回過神來,忙搖了搖手表示自己其實沒有那麼介意。反正就算柯南不說你也知道了吧?他語氣不無無奈的回道,只是當面被戳破還是有點尷尬罷了。

  其實那個時候,對於咖啡裡有藥這件事他與其說是知道,更精確地說來應該是懷疑過不無可能。飲料裡被下藥、食物裡被下毒這樣的意識,在他們的腦子裡本來就是根深蒂固了;而他身為一個稱職的情報人員,對於離開過自己視線的飲料,本是不該那樣理所當然喝下去的。

  可是他不想。

  在那個當下,對眼前的男人為自己遞出的一杯咖啡,他就是這麼被情感驅使著的、執拗無比的、不想再去回應大腦中已成為反射的懷疑。不管是對安眠藥,還是一些其他的什麼。

  於是他拿起了杯子,一面祈禱上天原諒他這一生一回的任性。

 

  「我先說好了,這事可沒有下一次。」

  「誰知道呢?說不定十年之後,你得天天吃我煮的飯。」

  果斷翻了翻白眼,他輕快地踩上了那張方鋪好的紅色地毯,穿過兩邊一列列整齊的,準備了數百個席位的淺褐色長椅。

  那上面空無一人,諾大的管風琴卻讓透過大片玻璃直射進來的陽光、凌亂地灑到其上、成為一片一片斑斑駁駁的光點,像是正對紅毯那端的人最真誠不過地祝福。他踏過了那一地燦爛,向著祭台上那支正熠熠生輝的燭台,以及一本靜靜躺在它身旁的、皮革封面的老舊聖經。

  他走到那人身邊,對上彼此約略齊平的視線。

  知道眼前這個場合實在還有太多話應該要說,他們卻終究沒有勇氣、去玩轉如此之大的諷刺,而僅僅是在最後的問句前,將前言以相視一笑帶了過去。

  然後骨感而指節分明的手覆上了對方的,一字一句簡略得像是兒戲,卻又帶著比生死還要嚴肅的認真。

  「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

  降谷零,你願意──」

 

 

  「秀吉──!!!」

 

 

  大門被轟地扇開的聲音,在禮堂遼闊的空間裡來回地震呀震地。

  「不是說好下午三點開始的嗎,你怎麼一個人偷偷跑過來?!」

  門的正前方,黑髮女子慌慌張張地小跑步著趕來。罩上了一層紗紡布料的雙手輕拉著裙擺,一席純白色絲料,拖出一條一條蔓延的銀河一樣的折紋;總是披著的長髮此刻優雅地綄在後腦勺,鑲上淺粉水晶的簪,在翻起的細紗下曖曖地閃出星芒。

  「我可以理解你想先來看看場地的心情,可是神父特別叮嚀我們,儀式以前不能進來亂動東西啊……他們又不是沒辦過婚禮,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啦,你就不要那麼焦慮──欸?」

  一席話都已經說出了九成五,宮本由美才發現跟前對象著實不對勁的。

  「欸……你是……?」

  身穿米色長大衣、頸上還圍了條格紋圍巾的,一身休閒裝束的青年,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整眼的工整莊嚴之中。他有著一頭白金色頭髮,和淺淺的彷彿天空顏色的眼睛;看著急忙趕過來的女子,露出了非常抱歉的表情。

  「抱歉,我是外縣來到這裡觀光的遊客,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這座教堂……因為實在是太美了,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雖然也看到今天下午這裡就有結婚式要進行……。」

  您就是新娘子嗎?造成了兩位的困擾真的是非常抱歉。帶著一臉歉意,他向由美微微鞠了個躬,弄得後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而趕忙搖了搖手。

  「不會啦不會啦,我只是因為啾吉……哦,我說我男朋友,今天一直在為這個場地想這想那的,這兒的神父又特別可怕……也是嘛,這裡這麼漂亮,想進來看看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看著新娘淡雅的妝在長途奔跑後又這麼一折騰,已經開始出現花掉的跡象,降谷零趕忙指了指眼角向對方聊作提醒。然後不出所料地,女子發出一陣哀號,朝他匆匆一點頭就要往化妝間奔去。

  然而在她即將踏出禮堂時,青年叫住了她。好聽的聲音似乎還帶點猶豫,卻依然溫和而認真,莊重的對待著說出口的話語。

  「恭喜妳。新婚快樂。」

  長髮女子莞爾一笑,輕輕道了聲謝謝。

 

 

  「所以早跟你說了吧?不要用這副樣子在外頭晃來晃去。還好當時就在祭台旁邊,如果四周恰巧沒有遮蔽物,你打算怎麼辦啊?」

  靠近大門的、離祭台最遠的那排褐色長椅上,安室透還在他耳邊不斷低聲抱怨著,顯然方才表面上沒說心裡是著實給嚇出一身冷汗。而在他一旁東大研究生滿臉無辜地推了推眼鏡,顯然是自知理虧,那樣子卻令人絲毫感受不到懺悔的誠意。

  「……有希子小姐都沒說什麼嗎?」最後青年只能無力地問了這麼一句。

  「有啊。她說,這種時候還頂著別人的臉就真的太煞風景了,需要幫忙的話她一定全力支持。」

  「……………」

  這樣啊,所以有希子小姐正好在婚禮會場至少不是個巧合,嗯。降谷零也不曉得有沒有安慰到自己的在內心把整個狀況過了一遍,試圖說服自己接受那個赤井秀一,竟也會做出如今天這般脫軌的舉動。

  「別看我這個樣子,偶爾還是想追求下年輕的傻勁啊。」

  「早就不年輕了,請你好好的認清現實。」

  管風琴奏起旋律前,赤井最後聽見了這麼一句小小的吐槽。然後那個巨大的、已令人不曉得該稱之為樂器還是建築物的風管,就震動了起來,讓低低的聲音一下填飽了此刻已是滿席的禮堂。

  他看見那一席婚紗再一次出現在眼前,卻是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耀眼,更加被上蒼祝福著一般的純白無瑕。緩慢地,莊嚴地踏過那一條紅色地毯,此刻它亦不再僅只是單調的紅,而灑滿了代表慶賀的鮮花、像是讚頌著人類美好的相愛與結合。

  看得男人幾乎要恍了神,只是靜靜望著胞弟執起女伴的手。

 

  「上帝使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常常以溫柔莊嚴來照顧你的伴侶。敬愛他,幫助他,唯獨與他共同建設一個家庭。

  尊重他的家族,作為你的家族;盡你做為配偶的本分,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

  那樣的話語像是在耳殼中起了共鳴,一雙祖母綠對上午後斜陽,突然就不知怎麼地覺得有些晃眼。卻是在背著光的那端,一個小小剪影舉起了手,悄悄地、輕輕朝他和他的身旁,振臂揮了揮。

  向著零和赤井的方向,羽田秀吉笑了笑,用口型無聲說了些什麼。

 

  「你接受這個人作為你的伴侶,並對他忠實,至彼此的生命走盡。你願意在上帝面前如此允諾嗎?」

 

  然後在綺麗光影中、他看見降谷零也肆無忌憚地、帶點狂傲地笑了出來,襯著迴盪於每一個角落的旋律,畫出他一生所見最美的風景。

  「──我願意。」

  一句話伴上祝福聲四起,輕聲銘刻在赤井秀一耳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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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aneyell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